汕頭與廣州相隔大約400公里,開車需要5個小時,還沒算上中途歇腳吃飯的耗時。這是王先生為了兩個女兒矯正視力而奔走的單程距離。
一年多前,王先生9歲的大女兒被查出患有近視。5歲的小女兒最近也驗出有“鴛鴦眼”:一只眼500度,另一只眼睛甚至已經發展到了800度。從醫學上說,超過600度就屬于高度近視。
近視的人都知道,近視越深鏡片越厚,如果左右鏡片厚度相差過大,很難嵌入在同一個鏡架中,即便勉強嵌入,長時間后會向一邊傾斜。王先生的女兒不適合戴框架眼鏡,于是只能帶著她來廣州配角膜塑形鏡。
角膜塑形鏡(ok鏡)是一種特殊設計的硬性隱形眼鏡,通過夜間佩戴,可暫時性改變角膜形態從而抵消屈光不正度,在白天獲得正常視力。
兩個女兒佩戴角膜塑形鏡后,生活上的不便依舊沒有消失。王先生說:“她們太小,自己不懂如何佩戴,只能我來幫忙。幫別人戴隱形眼鏡,就像幫別人系領帶一樣,很不順手,每晚都要花很長時間。”
更讓王先生擔心的是,孩子年紀這么小就有如此高的近視度數,未來可能隱藏著更大的健康隱患,比如視網膜脫落、白內障、青光眼、黃斑病變等。最嚴重的后果,是失明。
憂心忡忡的王先生,是近視兒童家長群體的縮影。
01
讓諸多家長迷戀的“逆轉式”治愈
每一個家長都害怕孩子近視,孩子已經近視的,他們正想方設法地想要“扼殺”它。越來越多的家長走進了打著“視力康復”牌子的機構,這些機構聲稱通過先進儀器或傳統中醫藥療法,能夠讓孩子“輕松摘鏡”。面對此類不甚高明的話術,依舊有很多家長愿意一試。視力不好會影響孩子的方方面面,戴著厚厚的眼鏡影響顏值,將來工作不好找、無法參加體育運動等等。
2003年教育部發布《普通高等學校招生體檢工作指導意見》,規定雙眼裸眼視力沒有達到5.0的學生,不能報考飛行技術、消防工程、偵查等專業;沒達到4.8的學生,不能報考輪機工程、烹飪工藝等專業;近視超800度的學生,不適宜報考水利、交通運輸、土木工程等48個專業。
這意味著,因為近視,可能有許多孩子錯過自己的夢想職業。
在小學教了40年書的張玲能明顯感覺到,如今近視兒童的比例越來越多:“剛教書那會兒,學生基本都沒有近視的?,F在才剛入學,就有孩子戴眼鏡了。”
近視已成為我國的“流行病”,國家衛健委發布的《中國眼健康白皮書》指出,2018年全國兒童青少年總體近視率為53.6%,其中高中生高達81.0%。
“中國是一個近視眼大國,近視人數超過6億。”
全國人大代表、眼科專家、中國工程院院士范先群介紹,2022年他和團隊對近5萬名家長、學生和教師開展了針對兒童青少年眼健康現狀的抽樣調查。“調查顯示,我國兒童青少年學習和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間較長,60%高中生每天課后的長時間用眼在2小時以上。”
為了遏制飛速上漲的近視發生率,2018年8月教育部等八部門聯合印發《綜合防控兒童青少年近視實施方案》,提出目標:到2030年, 6歲兒童近視率控制在3%左右,小學生近視率下降到38%以下。
國家在行動,家長也一刻不等閑,但多數家長迷戀的是治愈近視。“有1/4的受訪者認為‘存在治愈近視的方法’。”范先群說。
這讓一些家長不知不覺地落入了騙局。有媒體報道,山西太原一位家長帶女兒到一家視力養護中心做治療,機構宣稱通過穴位按摩可將視力從4.5提升到5.0。在接受每個療程3800元、共三個療程的治療后,女孩的視力不僅沒有改善,反而從4.9下降到4.6。
市面上涌現了各種高科技視力矯正器,稱通過按摩、熱療、光點追蹤、遠近移動等方式進行視力訓練。有家長帶著孩子試了以后,發現視力有好轉,然而專家表示,這種“變好”往往是裸眼視力而不是近視度數,這些機構常通過一些高強度用眼訓練等,強行提高了大腦對不清晰的可容忍度,或者利用物理手段強行將眼球肌肉放松,這種改善都是暫時性的。
“檢查孩子的度數和眼軸長度就會發現,近視并沒有好轉。”北京清華長庚醫院眼科醫生王韌琰說。
近視一旦發生,就是一輛高速行駛的列車,只能竭盡全力去控制車速,而不是試圖讓它倒車。
◎中山大學中山眼科中心楊曉教授表示,孩子在眼球發育過程中需要足夠的營養素,但食療并不能控制近視發展速度。
02
延緩近視的手段,面臨“尷尬”局面
徐世的兒子今年讀五年級,左眼近視100多度,右眼300多度。開學后,徐世通過其他家長介紹,花了上萬元網購了一臺哺光儀。儀器操作并不復雜,每天在家對著眼睛照射兩次,每次照射三分鐘。
哺光儀近年來受到家長追捧。39深呼吸發現,目前這類產品種類繁多,價格幅度波動大,從數百元、數千元甚至上萬元不等,問題是,它是否真的對近視有效?
中山眼科中心的曾駿文教授介紹,哺光儀治療的原理是用紅光治療近視,相關臨床研究發現,使用哺光儀照射對近視發展確有延緩作用,但哺光儀治療的市場并不規范,家長在購買時一定要認準是否有醫療器械資質,認清是否有明確的適應癥范圍。
此外,使用哺光儀一定要嚴格規范,中華眼科學會眼底病學組曾發布共識:在使用哺光儀前,要對孩子進行全面的眼科乃至全身評估,并要求接受哺光儀治療的兒童定期復查,以監測療效和安全性。因為只要發生一例意外,對孩子視力的傷害都將是災難性的。
◎與其干預,不如盡早預防。增加戶外活動時間被國內外一直認為是預防近視的最佳手段。
目前具有循證醫學證據,被眼科學界蓋章認證的近視防控手段只有以下幾個:角膜塑形鏡、周邊離焦鏡片/軟鏡/硬鏡、低濃度阿托品。
前兩者的價格比普通鏡片價格貴十倍到幾十倍不等,而被不少家長稱為“近視神藥”的低濃度阿托品滴眼液,在多家醫院門診已停止配售,多家互聯網醫院也已叫停其線上銷售。
這一年,張玲的孫子也被查出有一百多度的近視,她兒子和兒媳都屬于高度近視患者,全家人對孫子有近視這件事早做好了準備,沒有想到的是孩子比預想中的近視年齡要早很多。她選擇給孫子使用濃度為0.01%的硫酸阿托品滴眼液。
張玲覺得,相比其他防控手段,使用滴眼液要方便得多,“孩子的度數也得到了控制”。
但阿托品滴眼液在我國并未上市,目前在國內的產品都是以院內制劑形式獲批的。院內制劑,指的是醫療機構根據本單位臨床需要,經批準而配制、自用的固定處方制劑。目前國內以院內制劑形式配置低濃度阿托品滴眼液的醫院,共有十余家。
原先張玲有兩種方法可以買到這種滴眼液,一是到有院內制劑的醫院,由醫生開處方然后購買;另一種就是通過互聯網醫院,在當地醫院由醫生開具處方,拿著病歷在互聯網醫院小程序上問診后,提供孩子三個月內的眼部檢查報告,然后購買。
張玲所在的城市,醫院沒有制劑,于是她選擇了第二種方式。“現在不能網上銷售了,只能找當地代購,很不方便。”張玲說。
針對此情況,有業內專家表示,目前主要是通過“互聯網醫院渠道+院內制劑資質”方式開具低濃度阿托品滴眼液,可能存在處方審核不嚴、擴大使用范圍、加大隨訪觀察難度的風險。暫停線上銷售,憑借處方才能購買阿托品滴眼液,相當于加強了醫生的把關作用,有利于監控用藥效果,規范管理青少年的近視診療流程,也符合全病程管理要求。